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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 2024-02-04 16:11·我是麻辣鱼
方若楠的老公去世了。
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悲伤，因为就在老公去世的第二天，她意外得知，老公背着她，在外面多买了一套房子。
他有一张她不知道的银行卡，一台她不知道的手机，和一种她不知道的生活。
结婚八年，孩子五岁，方若楠却第一次发现，她好像并不了解他。
加班、工资、感情、工作……死去的老公身上，几乎处处都是谎言，告别了这个公认的“好男人”，她却仿佛多了另一个“老公”。
方若楠的老公，死了。
消息传到方若楠这里的时候，是一天的傍晚，她正和往常一样，从幼儿园接女儿回来，后来想想，她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刺眼，回家时已经出了一身汗，夕阳从阳台斜斜照进来，铺了一地的铜色。
关上房门，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。
“您好，请问是方若楠女士吗？”电话里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问。
“是我，您是？”
“我是邹遥的部门主管，是这样，有件要紧的事，我和您说一下，您听完千万不要着急。”
邹遥的部门主管？
“邹遥怎么了？”方若楠问。邹遥是她老公。
“邹遥他……”主管顿了顿，“刚才在公司昏倒了。”
“昏倒了？”
方若楠下意识看了一眼女儿，她正吃着路上买的冰淇淋，还自己打开了平板看动画片，虽然刚五岁，她已经对这些电子产品非常得心应手了。
“我们已经把他送去了医院，有一名同事陪着。”
“哪家医院？”
主管说了一家医院的名字。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方若楠说。
挂断电话，她一时间却没有动。
邹遥昏倒了……他身体一直很好啊，前段时间刚体检过，也没有异常，怎么会？
方若楠又看看女儿，拨了一个电话。
“洛洛，”电话刚接通她就说，“你现在忙吗？”
“摸鱼呢，怎么了？”唐洛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明快。
“你能不能……来我家帮我带一会儿小小？我要去趟医院。”
“去医院？你怎么了？生病了？”
“不是我，是邹遥……他公司来电话说，他刚才昏倒了。”
“啊？”唐洛洛一愣，“怎么会昏倒的？”
“我也不清楚……”
“行，我这就请假，你快去吧！放心一切交给我！”
“我家大门密码没变——”
“嗯嗯，快去吧！开车注意安全啊。”
方若楠说了声谢谢，叮嘱女儿好好看动画片，不要乱跑，拿起车钥匙冲出门。
一路她都是恍惚的，一直到了医院，她都是恍惚的。
她本想，邹遥可能是一时的急症，很快就能醒，恍惚着恍惚着，就好像听到医生说，邹遥去世了。
不对，不是好像，是真的去世了。
医生说，是猝死，突发的心肌梗塞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当然可能的原因是有几个的，她隐约记得医生问她，病人有没有家族病史，平时有没有经常头痛，还问了些什么，方若楠记不清了。
她几乎是机械般地回答了医生，那些情况都没有，甚至忘了她都说了哪些话，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。
邹遥死了，她结婚八年的老公，死了。
早上她还和他一起吃了早饭，送他出门上班，还不到八个小时，他人就不在了。
方若楠无法相信，但又不得不相信。
接下来的事情如同一列隆隆驶过的火车，她联系了殡仪馆，把邹遥的尸体拉走，邹遥同事让她节哀顺变，随即回公司处理后续的事务，唐洛洛打了电话过来，问发生了什么，方若楠说完后，唐洛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
等方若楠离开殡仪馆，再次回到家，已经是深夜。
家里黑洞洞的，空无一人，唐洛洛把小小接回她家去住了，给方若楠一点独处的空间。
方若楠已经连换鞋的力气都没有，开了灯，颓坐在沙发上，盯着茶几出神。
还该做什么呢？
好像应该通知爸妈他们，两家父母都还健在，只是都不在这个城市。方若楠和邹遥当年都在这个城市的同一所大学读书，邹遥比她大一届，毕业后隔了几年才重遇，然后是恋爱、结婚，两人婚后一起供了这套房子，住到第三年，有了女儿，一直到现在。
往常这个时间，应该是邹遥刚下班，她已经哄女儿睡下，两个人聊一会儿，看看电视，去睡觉。
今天就只剩她自己了。
现在告知两家家长，似乎不太合适，方若楠也没这个心情。
她手上拿着两部手机，有一部是邹遥的，邹遥同事在医院转交给她，她却不知道该拿这个手机怎么办。
邹遥的手机密码她知道，可她也没有解锁，总觉得解锁了，邹遥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。
最后她只是握着两部手机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早晨，她是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的，迷迷糊糊，她下意识接了电话。
“您好，邹先生是吧？”一个男声问。
“不是，我是他太太。”
“哦哦，邹太太您好，是这样的，您家在祥福雅苑的房子，最近考虑出售吗？我这边有一个客户，想在这个小区购房，可以出比较高的价格——”
“您等一下，”方若楠清醒了一点，“我们家房子不在祥福雅苑啊。”
“啊？”对面的房产中介愣了，“您不是在祥福雅苑有一套一居室吗？我这边有登记信息。”
“一居室？”
“对啊。”中介说。
“那你们可能搞错了，我家不住那边，也不是一居室，你再查查吧。”方若楠准备挂电话。神~经~病，大早晨为了这种事吵醒她。
“不是的，邹太太，”中介赶紧说，“我这边确实有这个信息，这套房子是邹先生通过我们中介公司购买的。”
“买了已经有四年了。”他补充。
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，方若楠没听进去，她一直看着电视柜上的日历，看了许久。
最后她反应过来，今天，她满32岁了。
方若楠还是鼓起勇气，通知了两家父母。
意料之中的震惊、沉默、哭喊，还有疑惑，婆婆在电话里呼天抢地，妈妈在电话里不断哀叹，方若楠尽她所能地说了些安慰的话，又觉得奇怪，为什么她自己并没有觉得很悲伤呢？
父母们都立刻分头买车票去了，方若楠爸妈离得近一些，四五个小时就能到这里，邹遥爸妈可能需要七八个小时，总之，今天之内，他们都会来的。
方若楠随便收拾了一下，去唐洛洛家接小小上幼儿园。
她还没有和孩子说，不知道该怎么说，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早熟，也许小小可以理解，爸爸已经不在了。
只是方若楠还没能理解。
开车的路上，她隐隐感觉哪里不对。
是了，没吃早饭。
平时她的时间总是安排好的，六点钟起床洗漱，准备早饭，六点五十叫小小起床，七点半她和孩子收拾完毕，她送小小去幼儿园，早饭单独准备一份留给邹遥。
邹遥上班晚，可以睡到八点再起，但他一直坚持七点多起来，照顾小小吃饭，在家里待到八点半再出门。
他下班也晚，这些年都是固定加班到十点回家，雷打不动，等他回家的时候，小小一般都已经睡了。
“我得早起一会儿，不然每天都看不见孩子。”方若楠记得他说过。
难道他猝死，是因为上班太辛苦？
可他每天基本都能保证八小时睡眠的，每周末休息一天，还会去运动。
年初刚做过年度体检，也是一切正常。
到底是为什么？
唐洛洛一脸困倦地迎方若楠进门。她在互联网公司上班，平时十一点到公司，晚睡晚起已是常态，让她早早起床带孩子，无异于要她命。
“早饭都吃好了，小小也收拾好了，”唐洛洛说，“我没你那份手艺，叫的外卖。”
她一边说一边打量方若楠，方若楠没敢看她。小小跑过来抱住她的腿，方若楠给小小重新整理一下衣服，随口问：“老胡呢？”
“睡觉呢，”唐洛洛冲卧室努努嘴，“昨晚上还说他起来买早饭，呵，叫都叫不醒，还好我没孩子，不然非让他气死。”
她又看看方若楠。“你怎么样？”
“还能怎么样，”方若楠起身，“你下午能去接小小放学吗？我……我和邹遥的爸妈今天要过来，我可能没时间。”
“还上什么学啊，请假一天不好吗？”唐洛洛说，“我也请假一天，带小小出去玩儿。”
“那不行，你之前不是说你年假不多了，要留着和老胡去旅游？”
“一天而已，无所谓的……”
方若楠坚定地摇摇头。
她知道唐洛洛事业心重，结婚五年不要孩子，就是怕影响工作，作为已婚未育的女性，33岁的她能在公司站稳脚跟，还做到小中层，付出的努力是别人的几倍，是不敢随意放松的。
干扰她的正常工作，方若楠已经很过意不去了。
开车去幼儿园的路上，小小老老实实坐在后排，忽然问：“妈妈，我今天还要和姐姐一起住吗？”
她一直管唐洛洛叫姐姐，是唐洛洛强迫的。
“不喜欢和姐姐一起住吗？”方若楠问。
“喜欢。”小小说，“但是，想妈妈。”
方若楠心里揪了一下。“妈妈……这两天有些事，今天再住一天，明天我们回家，好吗？”
小小点点头。“爸爸呢？”
“爸爸也有事。”方若楠简短地回答。
送完小小，她又开车去了殡仪馆，咨询了一些殡葬和火化的程序，才回到家。
在等待两家父母的时间里，她解锁了邹遥的手机。
其实还有很多后事要处理的，但方若楠没有那个心情。她反反复复把邹遥手机中的各类信息看了两遍，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。
或者说，没有异常，才是异常。
邹遥的手机太干净了，几乎全部都是工作内容，没有任何和那套房产相关的信息。
方若楠想看看他的银行卡交易记录，却不知道密码。
邹遥啊邹遥，你是什么时候买的那套房子？你不是说，你没什么钱吗？
她想起四年前，那时候小小刚出生不久，有一天邹遥下班回来，面色严肃，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。
方若楠问他怎么了。
“公司最近……效益不是很好，”邹遥说，“之后的家用，可能要减半。”
他在一家文化公司工作，负责活动策划，之前也确实和方若楠提起过，那一阵子公司业务不稳定，但方若楠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。
“要不要……换一家公司？”方若楠试探着问。
“现在整个行业不景气，哪有合适的公司可以换，”邹遥苦笑，“再坚持一阵子吧，熬过今年，应该就好了。”
“对不起，”他说，“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……”
方若楠看看微微露出疲倦的邹遥，想了想，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。
“没关系的，”她说，“我们还有存款，够用很久了，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找我妈支援我们一下，等小小稍大一点，我也有精力做些副业，前阵子还有前同事找我合作呢。”
她又笑笑：“放心，肯定有办法的，你压力别太大。”
邹遥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。“辛苦你了。”他说。
现在想想，如果中介没有说错，就是那个时候，邹遥偷偷买了那套一居室。
也就是说，他把原本该用在家里的钱，用在了别处。
方若楠忽然觉得很累，她揉了揉眼睛，瘫倒在沙发上。
为什么啊，邹遥？
父母们都来了。
方若楠爸妈进家门的时候是傍晚，问了些情况，安慰了一下方若楠，就各自坐着叹气。
妈妈眼睛红红的，拉着方若楠的手不放。
“之后的事，你想好怎么办了吗？”她问，“邹遥这一走，以后你就没有收入了……”
“收入还是有一点的，”方若楠说，“之后的事，还没想过，先把邹遥的后事处理完吧。”
“你爸爸给你转了点钱，”妈妈说，“不够你再和我们说，千万别委屈了你和小小。”
方若楠拿出手机看了看，这已经不能用“一点钱”来形容了。
但她没说什么。
和公婆的见面，就没有这么平和了，毕竟，这是他们的亲生儿子。
“小遥肯定就是累死的！”方若楠婆婆，这个用半辈子养大两个儿子的精干小老太太，斩钉截铁地说，“我明天就去找他公司！我得要个说法！”
“哎呀你找人家公司干什么，若楠不是说了，医生也没查出原因……”方若楠公公劝阻。
“小遥是不是你儿子！”方若楠婆婆瞪他，“他在单位去世的，单位凭什么不赔钱！”
“亲家，这个咱们之后再说，”方若楠爸爸打圆场，“还是先休息休息，坐一会儿，咱们商量一下后事怎么办。”
“我就觉得他这个工作太忙！”婆婆一边坐下一边说，“每天十点多下班，这是人干的活儿吗？我早说了让他注意休息，要不是若楠非要在家带孩子，他也不至于——”
“亲家，”方若楠妈妈不满了，“你这是什么话，当初楠楠决定全职在家，也是邹遥同意的，怎么能怪给楠楠？”
“可是——”婆婆还要说什么。
“你快别说了，”公公急得去拍她，“什么时候还说这个？”
方若楠坐在餐桌边，静静听着。
她倒没有生气，现在好像什么都激不起她的情绪了。
她只是突然有了一个念头。
如果告诉他们，邹遥私下买过一套房，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？
五天后，邹遥火化，在场的是邹遥爸妈、方若楠爸妈、方若楠自己、小小，还有邹遥公司的那位主管，他叫路宽，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。
路宽代表邹遥公司，主动给了一笔抚恤金，方若楠把这些钱如数转给了婆婆，婆婆终于没再提去邹遥公司闹的事。
方若楠妈妈对此有些微词，觉得亲家二话不说就收了，都不替方若楠和孩子考虑。
方若楠觉得无所谓，这是邹遥的生命换来的钱，她不想要。
火化现场，所有人都哭了，婆婆哭得几乎要昏厥。
只有方若楠，无论如何都流不出眼泪。
她知道被火化的是她老公，但她已经不再知道，他究竟是谁。
两天前，方若楠去看了邹遥的那套房子。
再前一天，邹遥在公司的物品，由他两位同事整理好，快递回了家里。
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，纸箱中装着邹遥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，一些书，一个印着他们俩合照的马克杯。
然后就是一部手机，和一串钥匙。
这部手机，方若楠曾经见过，是四年前邹遥用的旧款了，她以为邹遥早就换掉了，没想到他还在用。
那串钥匙她没见过，看来这就是那套房子的钥匙吧。
祥福雅苑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近不远，离邹遥公司倒是很近，方若楠找之前那个中介问明了具体位置，自己开车去了。
开门的时候，她的手都在抖。
这是一栋小巧简单的一居室，目测实用面积不超过50平。
一开门，方若楠就感觉到，之前这栋房子，每天都有人住。
屋子里干干净净，看样子随时都在打扫，里面没什么家具，一张小沙发，一台电视，电视旁连接着两台游戏主机，一个电视盒子。
有一台主机，方若楠看着眼熟，是邹遥过去买了放在家里的，没孩子之前，他每天下班回家，都要玩一会儿。
后来小小出生，邹遥主动把游戏机拿走了。
“有了孩子就不打了，”他说，“要腾出时间照顾小小，正好有个同事想要，我卖给他好了。”
当时方若楠觉得没有必要，但邹遥坚持，她也就依着他。
她还觉得，他真的是个不一样的男人。
如今看来，他只是把游戏机换了个地方。
还买了一台其他的。
卧室也很空，只摆了一张小床和一个床头柜，确实是邹遥的风格，枕头拉平，拍得蓬松，被子整整齐齐展开。
他有洁癖，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，每天早晨起床，第一时间先把床铺整理好。
方若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，去看了一尘不染的浴室，又走回客厅，透过窗子望着对面的楼。
她想象，邹遥就在这个房子里，安安静静地一个人打游戏、看电影，应该很惬意吧，没有人打扰他，没有人和他说那些鸡毛蒜皮，也没有一个需要时刻照顾的小孩。
可他是什么时间，住在这里呢？
这四年来，他都是晚上十点下班。他说公司为了重振旗鼓，揽下了很多新业务，人手不够，忙不过来，而且他也想多努力一下，争取多赚些钱，减轻家里的财务压力。
两年前，他也说，公司回到正轨了，补发了一部分欠薪，工资和奖金都回到了正常水平，给家里的家用也多起来。
方若楠一直对此深信不疑，她有什么好怀疑的？邹遥从没有骗过她。尽管很忙，他对家庭还是尽心尽力，对方若楠也很关心。
至少，方若楠以为是这样。
她看着六层楼下，刚放学的孩子们被家长带着回家，拿出手机，拨了个电话。
“您好，打扰您了，”她对着手机说，“我是邹遥的太太，方若楠。”
手机对面，邹遥公司的主管愣了一下。“您好您好，您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您晚上方便吗？有些关于邹遥的事，我想咨询一下您。”方若楠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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